2019年5月29日 星期三

祭父文----陳熊吉先生生平事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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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種祝福,令人心痛,
但是,卻不得不放手。
再多話語,已成最遙遠的距離。
敬愛的父親,謹以此文永遠懷念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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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華民國九十七年十月九日 陳泉錫

我的父親陳熊吉先生,是一個平凡的勞工,沒有顯赫的家庭背景,沒有高尚的學歷,終其一生投注於他所熱愛的鋼鐵煉製技術及鑄造工作,直到他退休。這是他生命中重要的記憶,與朋友談心的主要話題,加諸地下室仍留有一箱他設計模具所使用的丈量工具。父親曾任職於台灣機械公司,大榮鐵工廠,以及東南亞地區的鋼鐵工廠。台灣地區早年最大的一座20頓的煉鋼爐,就是父親在唐榮鐵工廠任職時所設計的,這個平凡的工人跟早年多數勞工一樣,在默默工作中,給早期台灣的工業社會注入了巨大的活力,而使台灣經濟得以成長茁壯。就是我們孩子們所敬愛的父親他一生的縮影。

父親在民國八年二月,出生於高雄市苓雅寮的孫家,父親有四個兄弟五個姐妹,由於生活十分困苦,祖父母曾經把父親給了高雄市旗津的陳姓家族,但因父親過度想念孫家的生活,因此在得到陳家的同意後仍回到孫家生活長大,但也從此改姓陳。

父親在小學的時候,清晨三點即須起床到郊外撿拾豬屎,賣作肥料,掙得幾毛錢貼補家用。小學時期,父親成績在班上總是名列前茅,而且也是學校野球隊的投手,十分獲得日籍老師的疼愛。但由於家境十分清寒,常得為買一本作業簿向父母要5毛角,而須哭得跺腳頓足才得勉強要到。小學畢業後,雖然父親的成績是可以直上初中的,學校的老師也試圖說服祖父母能讓父親繼續升學但仍因家境而作罷。父親因此開始到鐵工廠當學徒,從而開始他的煉鋼技術工作生涯。但這個無法升學的遺憾,即使在父親已年過50,仍時常提及。所以父親終其一生艱苦卓絕,甚至遠渡重洋,就希望給家裡的大小,有個免再受苦的日子。

父親雖然只有小學畢業,但除漢字外,父親的日語訓練十分紮實,除了能講流暢的日語外,在煉鋼技術學習上,除了從前輩的工作中學習,父親也經常自行閱讀日文煉鋼技術專業雜誌,再加上父親做事一向嚴謹的個性,很快就在工廠中獲得重視而擔任主管。日後更因他技術上的成就,獲得到東南亞多個國家邀請擔任煉鋼廠的技術指導人員。孩子們在成長時期,看到父親的時間很少,多數時間由母親帶領我們一群孩子,十分辛苦。但也由於父親的打拼,家中的經濟漸有改善,使我家的孩子雖不富裕,但能過得小康平順。

父親與母親都是道地的台灣南部人性格,不善言談,總不習慣給對方適時的關懷或讚賞,問題的討論,常是指責或冰冷的話語。在孩子們的眼中,似不曾看過父母恩愛的樣子。但母親於民國73年因糖尿病過世後,這25年來,每年在清明及大年初二,父親一定親自到母親墳前祭拜,沉思。25年如一日,即使在八年前中風後,仍持續由我們攙扶上墳。今年的清明,父親身體因肺炎及狹心症已多次進出加護病房,非常虛弱,仍堅持我們背著,親自上墳看母親,這樣內斂而堅定的情感是我們後一輩無法理解體會的。

今年8月父親再從醫院回到家中,已無法行動,只能靠鼻胃管進食,精神大不如前。如常的,我從台北回高雄看他,說服父親,勉強他坐上輪椅,推著他,在他過去經常運動的小公園慢慢走著,讓陽光透過阿勃勒的黃色花瓣照著父親的臉,看著爸爸因病痛煎熬而顯得遲滯的神情,以及滿手臂因紮針而淤血滿佈的樣子,不禁悲從中來,熱淚盈框。我似乎已受到父親來日不多的訊息,我於是唱著歌,大聲的唱著,因這二年父親已重聽。這些歌大多是父親曾教我們哼唱過的歌,像是海邊之歌、桃大郎、壽喜燒。我不確定父親聽到多少,但如有,應該與我同樣耳中如歌內心如泣。

九月二十三日奉派前往澳洲了解毒品減害工作,行前發現陪伴我多年的一尊陶馬不知何故墜落,馬嘴破損、前腳斷裂,而父親與我皆屬馬,心中一股不祥預感,而果然就在9/28颱風夜裡父親辭世。沒來得及從國外趕回,見到父親的最後一面總是當兒子的終生遺憾,但所幸大姐,三哥皆能隨侍在旁,稍減抱憾。

敬愛的父親,90年的人生歷練,雖然是苦樂參半,但總稱得上豐富圓滿。謹獻上蓮花三朵,馨香一束,還有在座親友、同事的虔誠祝福,希望您再天上能過得喜悅自得,並且保佑兒孫們能像您一樣平實而知足。

敬愛您的孩子們一同獻上
中華民國九十七年十月九日(告別式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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